多情剑客无情剑 笔记

他负伤后一怒而去,是否能走得远,还说不定,无论如何,他们是冲着我们才来的。”
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很久,才黯然问道:“你要到哪里去?”
虬髯大汉长叹道:“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,可是……”
他忽然一笑,道:“可是我绝不会走得很远的,每到风清月白的晚上,我说不定还会携酒而来,找少爷你共谋一醉。”
李寻欢霍然长身而起,道:“一言为定?”
虬髯大汉道:“一言为定!”
两人目光相对,都已不觉热泪盈眶,于是两人都扭过了头——英雄们的别离,有时竟比小儿女的分离更令人断肠,因为他们纵有满怀别绪,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。

林诗音望着他,忽也嘶声笑了起来,道:“他害了你,你还要替他说话,很好,你的确很够朋友,但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人……你对不对得起我?”

李寻欢霍然站起,连尽三杯,长叹道:“好朋友,好朋友……我明白你的意思,你不愿我去救你。”
心树一直在凝视着他,此刻忽然道:“但你的意思呢?”
李寻欢又干了三杯,负手而立,微笑道:“我已准备缚手就擒,你随时都可绑我出去。”
心树道:“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无疑!”
李寻欢道:“我知道。”
心树目光闪动,沉声道:“你可知道你纵然死了,他们也未必会放了你的朋友。”李寻欢道:“我知道。”
心树道:“但你还是要出去?”
李寻欢道:“我还是要出去。”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,似乎全无考虑的余地。
心树道:“你如此做岂非太迂?”
李寻欢肃然一笑,道:“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愚蠢之事的,若是人人都只做聪明事,人生岂非就会变得更无趣了?”

老人道:“林诗音本人并不是别人伤害的对象,别人想伤害她,只不过是因为你,换句话说,别人要伤害她,就因为你在保护她,你若不保护她,也就根本没有人要伤害她了……这道理你明白吗?”
李寻欢就好像忽然被人抽了一鞭,痛苦得全身都仿佛收缩了起来,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只有三尺高。
老人却似全未留意到他的痛苦,接着又道:“你若觉得她太寂寞,想陪伴她,现在也已用不着,因为龙啸云已回来了,你留在这里,只有增加她的烦恼。”
李寻欢目光茫然凝视着远方的黑暗,沉默了很久很久,才长长叹了口气,黯然自语道:“我错了,我错了,我又错了……”

但他绝不会是阿飞。
李寻欢简直无法想象阿飞抹桌子的模样,但这人既然也住在这里,自然一定是认得阿飞的。
他至少应该知道阿飞在哪里。
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一声,希望这人回过头来,他才好向他打听。
这人的反应并不快,但总算是慢慢地回过头来。
李寻欢呆住了。
他认为绝不会是阿飞的人,赫然就是阿飞。

阿飞的容貌当然并没有变,他的眼睛还是很大,鼻子还是很挺,看来还是很英俊,甚至比以前更英俊了些。
但他的神情却已变了,变得很多。他眼睛里已失去了昔日那种慑人的魔力,面上那种坚强,孤傲的神情也没有了,竟变得很平和,甚至有些呆板。
他看来也许比以前好看多了,干净多了,但以前他那种咄咄逼人的神采,那种令人炫目的光芒,如今却已不复再见。
这真的就是阿飞?
这真的就是昔日那孤独地走在冰雪中,死也不肯接受别人的少年?真的就是那快剑如风,足以令天下群雄胆寒的少年?
李寻欢简直无法想象,现在这身上穿着新衣服,手里拿着块抹布的人,就是以前他所认识的阿飞。

那天,他也是正准备动身远行了,所以她梳得特别慢。
她慢慢地梳着,似乎想留住他,多留一刻也是好的,梳到最后时,她眼泪就不禁滴落在他头发上。
就在那次远行回来时,他遇着了强敌,几乎丧命,多亏龙啸云救了他,这也是他永远忘不了的。
但他却忘了龙啸云虽救了他一次,却毁了他一生——有些人为什么永远只记得别人的好处?

阿飞道:“活着不安,就不如死,我若不死,她更伤心。”
荆无命道:“你认为她是这种人?”
阿飞道:“当然!”
在阿飞心目中,林仙儿不但是仙子,也是圣女。
荆无命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谁也没有看到过他的笑,连他自己都已几乎忘却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笑的。
他笑得很奇特,因为他脸上的肌肉已不习惯笑,已僵硬。
他从不愿笑,因为笑可令人软化。
但这种笑却不同——这种笑正如剑,只不过剑伤的是人命,这种笑伤的却是人心。

她紧紧搂住了他,用鼻尖在他胸膛上摩擦,道:“只要你这一次依了我,我以后什么都依你。”
阿飞的手忽然缩回。
他目光忽然间又恢复了坚定,一字字道:“我什么事都可以依你,只有这件事不能。”
林仙儿道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阿飞道:“活也有很多种方式,你若真的为我好,就该让我好好活下去,堂堂正正地活下去。”

阿飞的眼睛里本似有泪,但此刻泪似已突然凝结成冰。
他的眼睛似已变成了死灰色。
绝望的死灰色,就像是荆无命眼睛的颜色。
他的血泪似已在这一瞬间流尽,生命似已在这一瞬间终止。
他仿佛突然变成了个死人。
“不该来的,的确不该来的……”明知不应该,为什么要来呢?
人们为什么总是会做出些不应做的事来伤害自己?

这人对上官金虹说话时是一张脸,对阿飞说话是一张脸。现在,他对这些少女们说话,又是另一张不同的脸。
大多数人都有好几张不同的脸,他们若要变脸时,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,甚至比换面具还要简单。
面具换得多了,渐渐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一张脸。
面具戴得久了,就再也不愿拿下来。
因为他们已发觉,面具愈多,吃的亏就愈少。
幸好还有些人没有面具,只有一张脸,他自己的脸。
无论他们遇着什么事,吃了多少亏,这张脸都永远不会改变。
他们要哭就哭,要笑就笑,要活就活,要死就死。
他们死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本色,男儿的本色。
男人的本色。
世上若没有这样的人,人生就真的像是一出戏了。
那么,这世界也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
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,就是心肠太软,有时他虽然明知这件事是绝不能做的,却偏偏还是硬不起心肠来拒绝。
很多人都知道他这种弱点,很多人都在利用他这种弱点。
他自己也知道,却还是没法子改。
他宁可让人对不起他一万次,也不愿做一次对不起别人的事,有时他甚至明知别人在骗他,却还是宁愿被骗。
因为他觉得只要有一个人对他说的是真话,他牺牲的代价就已值得。
李寻欢就是这么样一个人,你说他是君子也好,是呆子也好,至少他这种人总是你这一辈子很难再遇见第二个的。
至少你遇见他总不会觉得后悔。
他很少令人流汗,更少令人流血;血与汗他情愿自己流。
但他做出的事,总令人忍不住要流泪

孙小红道:“你以为自己很年轻,很美,很聪明,以为世上的男人都会拜倒在你脚下,所以别人真心地对你好,你反而看不起他,认为他是呆子,可是你总有一天会发现,世上对你真心的原来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,真情并不是用青春和美貌就可以买得到的。”
她幽幽地接着道:“到了那时,你就会发现你原来什么都没有得到,什么都是空的——一个女人要是到了这种时候才是最可怜的时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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